厄命病人垢净三十

第37章 父亲(第3页)

 于是严重得到了一碗面,他看见母亲手上麻麻地长着一层细茧,手指细长又粗糙。母亲是个爱干净的人,用抹布轻轻地擦去指缝中残存的汤汁,扶着眼镜坐下来,围裙整齐地套在身上。

 “吃吧,吃完就好好睡一觉。”

 “明天就能看见爸爸了。”

 咸甜的面条吃到嘴里,满腔都是血腥,严重眼睁睁看着天空从变黑到压抑得深沉,压得他没办法呼吸,囫囵吞下一缕又一缕,淀粉纠着肠子打转,眼眶朦胧得酸。

 他睡不着了,这注定是一场不眠夜。

 院里泛白的枝干长出两三只叶子,锄头和斧子胡乱摊在烂石堆砌的台阶上,过了许久,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下肚,屋子外也终于有了声音。

 噼里啪啦的脚步声由远而近,一路涌进他们家的小院里。

 “来人啊!快出来人啊!”

 “救救人!”

 母亲着急忙慌地跑出去,严重也跟在了后面。

 他定睛一看,那是一张简陋的草席子,不知道从谁家临时搬出来。

 院子里,土地上,赫然开着一朵、两朵深色的小花。

 花得到了老天的眷顾,正在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喝茶。

 顺着滴下的茶向上看去,那茶却是从一条断了的腿上淌出来的。

 一条断腿没有生气地躺在草席上,滴滴答答地哭啊,红色的血流在地上,长出了一两朵鲜红的小花。

 严重定睛一看,草席上那个他最熟悉的脑袋,无所不能的英雄正紧闭着双眸,一副他从未见过的可怜模样。

 那是他的父亲。

 “爸爸!!!”严重喊出了声。

 人们把父亲抬进屋里,地板染脏了一路。

 飞蛾在惨黄的灯下盘旋,天黑得太久,一扇四方格的小窗,彻底隔开了他与整个过去。在县子里辽远的山上,绝望的鸟雀从干瘪的嗓子里挤出来尖锐的山歌,像警钟敲响了整片土地,一下一下敲着严重的心。

 邻居们叹气:巷子角的李家房梁塌了,可巧孩子还没出来,严厉警官冲过去救,一下子砸在里面了。

 伴着无数叹惋声,毛巾哗哗啦啦地落入沸水,盆下还藏着几抹暗红,底下绿瞳白纹红鳍鱼的眼神冷冽了三分,妥妥工业画般的做派。

 母亲替他父亲一次又一次地擦汗,严重抱着红盆跑了一趟又一趟。

 他永远无法忘记这个不眠之夜了。

 红色的花,露出白骨的,父亲的残腿。

 血,猩红的血,浸染了他这件永远不能再穿的衣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