厄命病人垢净三十

番外 烧纸(1)(第2页)

 盘到树上,那烟不做停留,没有规律地一路上升,飘啊飘,飘啊飘,周拟眼见着它们,弯弯曲曲,要飞向月亮。

 烟中夹杂着铜钱的灰烬,一段又一段,脆弱到不可触碰,仿佛下一秒就会因周拟的触碰粉身碎骨,它们飞舞在天空中,享受这简单几分钟的生命,又消失在天际,是一只只无畏的灰蝶。

 这是全世界唯一一种和死人的链接。

 周拟很迅速地烧完了他手里的纸钱,又把头扭向身后的房子。

 纸做的房子熔在火里,燃烧在他的眼睛里。

 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好像空洞一样,无喜无悲。

 他一个人蹲在电线杆下烧纸火光纷飞,眼睛干涩得只能装得下这团火。

 “这下我有家住了。”

 周拟站起身拍拍衣袖,确认火星已经完全熄灭。

 “回家。”

 他就这样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走着。

 在雪上行走,又难免会一步一个脚印。

 夜晚,霓虹灯之下,树枝上厚重的雪花像鹅毛般掉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。

 烧纸,从一根小小的火柴开始,好巧不巧地点燃黄色的铜钱,就像好巧不巧地掉落在木头餐桌的一角。

 红色的火,就像抓不住的跳蚤,爬上木桌,爬上房梁,老梁也被那火光感染,一根又一根地重蹈覆辙。

 就像闪烁在他头顶的路灯。

 他抬起头看,自己那间老破的公寓楼还黑着灯,回去又是一个人。

 冷气在玻璃上淌下一珠珠水滴,根源对准了被掩埋在黑夜里的太阳。

 原本太阳也想为他一哭。

 就算在这不下雪的冬天。

 天上升起一弯月牙,模糊得有些像水中的倒影,就连晚风都变成了浪潮。

 两只麻雀衔着枝干停在他的窗前筑了巢,雪水淅沥沥地流淌着,一直流到窗檐上,流到鸟巢旁,稍稍沾湿了麻雀们温暖的家。

 潮湿的灰土墙在雪里显得更落寞了,昏着的灯光若隐若现,它在风里灰扑扑地静默着,而树在风中疯狂地摆动,好像被恶魔附了身,要去动摇冷硬的墙壁。

 周拟不动声色,轻手轻脚往厨房走,——刚到门口,客厅的灯倒亮了起来,使得他和房中客在豁然变亮的公寓里面面相觑。

 “surprise!老大!”

 砰!他听见一声闷响,和程亦然的一声叫唤,随后有什么彩色的落了下来,贴在他的脑袋、脸颊和肩膀上,他应该庆幸程亦然只抓了一个小号的礼花筒,不然照这这兴冲冲的样子和准星,他一进门铁定要被这些彩纸片埋得什么都看不见。

 客厅暖黄色的灯光悠悠地填满整间屋子,以往那空荡荡的木桌现在已经看不到多少桌面,上面摆放着一些倒扣着的、凌乱四散的青菜,而案板之上,则静静地躺着几块已经浸泡好了的新鲜肉块,几个人静静地围坐在桌边,朝周拟的方向看过去。

 此刻唯有他周拟还顶着一头彩色纸碎,孤零零地站立在原地。

 “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饭啊?——”蒋欣童不知是累的还是烦的,已经顾不得形象,整个人往椅子上一瘫,嘴里不停地嘟囔着,“哎呀,快要饿死啦,肚子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啦,早晓得你白天不在家,我就不这么早就过来了!”

 即使身体歪歪扭扭,她那双纤细的手也没闲着,熟练地剥着手中的豆子,一颗颗碧绿圆润的青豆不断地从她指尖滑落,纷纷跌入下方那个略显破旧的铁盆之中,嗒嗒的声音像是大雨点在慢慢落下。

 紧接着,她又伸出手指向程亦然面前那堆被折腾得惨不忍睹、几乎不成样子的青菜,愤愤不平地告起状来。

 “程亦然!!”蒋欣童不满地说,“我忍你很久了!你掰的这些菜给猪都不吃!”

 “不是,你怎么这么多事?”程亦然啧啧嘴,又掰掉一片叶子,“咋不能吃?看不惯炒完以后你别吃嗷!”

 两个人打打闹闹,只有樊可将手中最后一根菜摘完。

 “你们从哪来的我家钥匙?……”

 灯光之下,彩纸条从周拟胸前飘落到地上。

 “拟哥,那个是因为……”洗菜的方思奇从厨房探出脑袋,“程亦然,对,程亦然偷的!”

 “嘿!”程亦然撸起袖子站起身,“小爷那是偷偷用海绵沾了一下嘛……”

 “还是为了给你个惊喜,老大不会怪我吧。”

 “我……”

 “今天什么日子啊,这么热闹。”周拟哭笑不得地抖落纸条,“摘了这么多菜都是留给我的?”

 “哎,我们没人会做饭嘛。”程亦然哼小调,“想着老大肯定会,这顿晚饭不嫖白不嫖。”

 “好大一股烟火味,老大你背着我们偷偷吃烤肉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