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9章 史记魏公子列传(第3页)
到了邺城，公子拿出兵符假传魏王命令代替晋鄙担任将领。晋鄙合了兵符，验证无误，但还是怀疑这件事，就举起手来望着公子说：“如今我统帅着十万之众的大军，驻扎在边境上，这是关系到国家命运的重任，今天你单身一人来代替我，这是怎么回事呢？”正要拒绝接受命令。朱亥取出藏在衣袖里的四十斤铁椎，一椎击死了晋鄙，公子于是统帅了晋鄙的军队。然后整顿军队，向军中下令说：“父子都在军队里的，父亲回家；兄弟同在军队里的，长兄回家；没有兄弟的独子，回家去奉养父母。”经过整顿选拔，得到精兵八万人。开拔部队攻击秦军。秦军解围撤离而去，于是邯郸得救，赵国得以保存。赵王和平原君亲自到边境迎接公子。平原君背着盛满箭支的囊袋走在前面为公子引路。赵王连着两次拜谢说：“自古以来的贤人没有一个赶上公子的。”在这个时候，平原君不敢再拿自己跟别人相比了。公子与侯先生诀别之后，到了晋鄙的军营，侯先生果然面向北自刎了。
魏王恼怒公子盗出了他的兵符，假传君令击杀晋鄙，公子自己也知道这一点。在打退秦军拯救赵国之后，公子就让部将带着军队返回魏国去，而公子自己和他的门客就留在了赵国。赵孝成王感激公子假托君命夺取晋鄙军权从而保住了赵国这一义举，就与平原君商量，把五座城邑封赏给公子。公子听到这个消息后，产生了骄傲自大的情绪，露出了居功自满的神色。门客中有个人劝说公子道：“事物有不可以忘记的，也有不可以不忘记的。别人对公子有恩德，公子不可以忘记；公子对别人有恩德，希望公子忘掉它。况且假托魏王命令，夺取晋鄙兵权去救赵国，这对赵国来说算是有功劳了，但对于魏国来说那就不算忠臣了。公子却因此自以为有功，我私下认为公子实在不应该。”于是公子立刻责备自己，好像无地自容一样。赵王打扫了殿堂台阶，亲自到门口迎接贵客，依照主人迎接贵宾的礼节，引导公子走上西边的台阶。公子则侧着身子走，推辞谦让，从东边的台阶上去。公子自称有罪，说自己辜负了魏国，对赵国也没有什么功劳。赵王陪着公子饮酒直到傍晚，始终不好意思开口谈封献五座城邑的事，因为公子是那样谦虚退让。公子终于留在了赵国。赵王把鄗邑封赏给公子作为汤沐邑，魏国也仍然把信陵邑的赋税收入供给公子。公子留在赵国。
公子听说赵国有两个有才有德而没有从政的人，一个是毛公藏身于赌徒中，一个是薛公藏身在酒店里，公子很想见见这两个人，可是这两个人躲了起来不肯见公子。公子打听到他们的藏身地址，就悄悄地步行去同这两个人交往，彼此都以相识为乐事。平原君听到这个消息，就对他的夫人说：“当初我听说夫人的弟弟魏公子是个举世无双的大贤人，如今我听说他竟然胡来，跟那伙赌徒、酒店伙计交往，公子只是个无知妄为的人罢了。”平原君的夫人把这些话告诉了公子。公子听后就向夫人告辞准备离开这里，说：“以前我听说平原君贤德，所以背弃魏王而救赵国，来满足平原君的要求。现在才知道平原君与人交往，只是显示富贵的豪放举动罢了，他不是求取贤士人才啊。我在大梁的时候，就常常听说这两个人贤能有才，到了赵国，我惟恐不能见到他们。拿我这样的人跟他们交往，还怕他们不要我呢，现在平原君竟然把跟他们交往看作是羞辱，平原君这个人不值得结交。”于是就整理行装准备离去。夫人把公子的话全都告诉了平原君，平原君听了自感惭愧便去向公子脱帽谢罪，坚决地挽留公子。平原君门下的宾客们听到这件事，有一半人离开了平原君归附到公子处，天下的士人也都去投靠公子，公子的门客大大超过了平原君。公子留在赵国十年不回魏国。
归魏抗秦
秦国听说公子留在赵国，就日夜不停地发兵向东进攻魏国。魏王为此事焦虑万分，就派使臣去请公子回国。公子仍担心魏王恼怒自己，就告诫门下宾客说：“有敢替魏王使臣通报传达的，处死。”由于宾客们都是背弃魏国来到赵国的，所以没谁敢劝公子回魏国。这时，毛公和薛公两人去见公子说：“公子所以在赵国受到尊重，名扬诸侯，只是因为有魏国的存在啊。现在秦国进攻魏国，魏国危急而公子毫不顾惜，假使秦国攻破大梁而把您先祖的宗庙夷平，公子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呢？”话还没说完，公子脸色立即变了，嘱咐车夫赶快套车回去救魏国。魏王见到公子，两人不禁相对落泪，魏王把上将军大印授给公子，公子便正式担任了上将军这个统帅军队的最高职务。
魏安厘王三十年，公子派使臣把自己担任上将军职务一事通报给各个诸侯国。诸侯们得知公子担任了上将军，都各自调兵遣将救援魏国。公子率领五个诸侯国的军队在黄河以南地区把秦军打得大败，使秦将蒙骜败逃。进而乘胜追击直到函谷关，把秦军压在函谷关内，使他们不敢再出关。当是时，公子的声威震动天下，各诸侯国来的宾客都进献兵法，公子把它们合在一起签上自己的名字，所以世上俗称《魏公子兵法》。
秦王担忧公子将进一步威胁秦国，就使用了万斤黄金到魏行贿，寻找晋鄙原来的那些门客，让他们在魏王面前进谗言说：“公子流亡在外十年了，现在担任魏国大将，诸侯国的将领都归他指挥，诸侯们只知道魏国有个魏公子，不知道还有个魏王。公子也要乘这个时机决定称王。诸侯们害怕公子的权势声威，正打算共同出面拥立他为王呢。”秦国又多次实行反间，利用在秦国的魏国间谍，假装不知情地请他们向公子祝贺问是否已经立为魏王了。魏王天天听到这些毁谤公子的话，不能不信以为真，后来果然派人代替公子担任上将军。公子自己明知这是又一次因毁谤而被废黜，于是就推托有病不上朝了，他在家里与宾客们通宵达旦地宴饮，痛饮烈性酒，常跟女人厮混，这样日日夜夜寻欢作乐度过了四年，终于因饮酒无度患病而死，这一年，魏安厘王也去世了。秦国得知公子已死，就派蒙骜进攻魏国，攻占了二十座城邑，开始设立东郡。从此以后，秦国逐渐地像蚕食桑叶一样侵占魏国领土，过了十八年便俘虏了魏王假，屠杀大梁军民，毁掉了这座都城。
汉高祖当初身份低微还没显达的时候，就多次听说魏公子无忌的贤德。等到他登上天子之位后，每次经过大梁，常常去祭祀魏公子。高祖十二年，从讨伐黥布的战场回来时，还安排了五户人家专门看守魏公子的坟墓，让他们世世代代每年按四季祭祀魏公子。
太史公说：我经过大梁的废墟时，打听过人们所说的夷门。夷门就是大梁城的东门啊。天下的各位公子也有喜欢招纳贤士的，然而信陵君结交那些居住在深山洞穴中的隐士，不以降低身份去结交他们为耻辱，这是有原因的。他的名声在诸侯中居首位，确实不是徒有虚名啊。汉高祖每次经过大梁便命令人们祭祀他，就是因为公子重视贤士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