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三章(第2页)

 柳诚道:“祖父放心,我都已经安排好了。”

 从古至今,宫变一事都是成王败寇。

 要是他们成功拿下太后和小皇帝,那柳国公府不仅能够绵延富贵,还能更上一层楼。

 但要是他们失败了,这些个被送走的孩子就是柳家延续下去的希望。

 听到柳诚的回答,柳国公心下稍安:“世子呢,他到了吗?”

 柳诚刚要回答,就有心腹过来禀报,说是季渊晚到了。

 因为不能确定端王府外是否安插有霍翎的眼线,所以季渊晚在来柳国公府之前,经过了一番乔装打扮。

 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,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抹了一层灰,遮住他养尊处优的白皙肤色。

 柳国公看着季渊晚,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审视之意:“渊晚,你今晚要亲自领兵杀入皇宫,你怕不怕?”

 在柳国公那凌厉的注视下,季渊晚后背紧绷。

 季渊晚很难说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。

 七岁那年,他被皇伯父选中,养在皇宫里。

 他再也不能随意见到自己的父王和母妃。偶尔在宫中遇到他们,也要保持着距离,不能流露出太大亲近与濡慕。

 皇伯父待他,虽算不上亲近,却也不曾有过亏待。

 在他进宫后不久,皇伯父就命人收拾出了天章阁,将他安排进了天章阁读书。

 所有人都告诉他,天章阁乃皇储读书之所。

 教导他的每一位老师,都是朝中有名望的重臣。

 在他对皇权还懵懵懂懂的时候,他就已经身处于皇权笼罩之下。

 可是好景不长,在那位年轻得过分的皇伯母进京后,一切都开始变了。

 父王和母妃相互指责埋怨,他在宫中的处境也变得无比尴尬。

 这种尴尬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季衔山这位小堂弟出生。

 面对这位小堂弟,季渊晚的心情十分复杂。在羡慕嫉妒之余,又难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。

 不是他的东西终究不是他的。

 他有自己的亲生父母。

 既然皇伯父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,他也该回到自己的亲生父母身边去尽孝了。

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?

 也许是他回到王府以后,偶然撞见母妃以泪洗面;

 也许是外祖家的人时常与他说起朝中的境况;

 也许是他偶尔碰到以前的夫子时,夫子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淡淡的惋惜和怜悯;也许是曾经和他同进同出的伴读,开始与他保持起距离……

 年幼不知事的小堂弟被众人簇拥着,如众星捧月,而他只能站在人群外远远看着这一幕。

 为什么他不是皇伯父的亲生儿子呢?

 那一刻,他心底里涌现出来的,竟是这样的念头。

 但在事后,季渊晚又不免为这样的念头感到羞愧。

 父王和母妃都待他极好,他怎么能这么想呢。尤其是母妃,为了他的事情与父王闹了很多不愉快,身体也大不如前。

 季渊晚不想让母妃难过,也不想让母妃失望,他一直在努力孝顺母妃,也会好好习文习武,但他表现好了,母妃不仅没有高兴,反而看起来更难过了。

 皇伯父驾崩当晚,母妃就说服了父王举兵谋反。

 在父王待在书房给周嘉慕写信之时,母妃单独找到了他,与他说了谋反之事。

 那一刻,他震惊茫然到不知所措。

 母妃劝慰他:“你和小皇帝一样,都是高宗皇帝的亲孙子。论年龄,论才干,你都远比小皇帝要适合那个位置。”

 “皇家从来不讲究什么兄友弟恭。所有的规矩都是假的,只有一个规矩是真的。那就是成王败寇。”

 在母妃的劝诫下,他沉默了。

 而沉默,也意味着默许。

 串联朝臣的事情,有柳国公府那边出面为他奔走,但带兵杀入皇宫这件事情,他必须要亲自露面。

 好在季渊晚不是一个人去,柳国公也会陪着他一起。

 夜幕降临,风雨如晦。季渊晚换上量身打造的铠甲,一旁的柳国公也强撑病体,穿上尘封多年的铠甲。

 屋外雨声渐大,一片沉默之中,柳诚提醒:“时辰到了。”

 柳国公府位于内城,距离皇宫并不远。

 这些天里京师处处戒严,巡逻的禁卫军明显变多了。不过在玄武卫统领柴承嗣的安排下,一路走来,柳国公他们没有遇到任何一支巡逻的队伍。

 暴雨倾盆而下,沉闷的雨声不仅掩埋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,也掩埋了兵甲撞击时发出的闷响。

 天地间除了沉闷的黑暗,便是哀戚的素白。

 在约定好的时间里,季渊晚和柳国公无惊无险地抵达应天门。

 互相对过口号,紧闭的宫门缓缓洞开,在黑暗中宛若一只噬人的巨兽。

 “世子,国公。”

 柴承嗣带着一队亲卫,匆匆跑下来迎接他们。

 双方成功汇合,柴承嗣留下一部分亲信看守应天门,他自己领着其余人马加入到柳国公的队伍里。

 愈发壮大的队伍毫不停歇,直扑太和殿而去。

 今夜的雨格外大,除了那些有职务在身的宫人内侍外,其他人在忙完一天的事情后,都早早回了屋子里休息,不会在各宫间随意走动。

 再加上有柴承嗣在前面领路,他们也得以避开一些巡逻的队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