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4章 我可以烂在泥泞里


 「信徒向合法的圣职人告罪,且对所告的罪痛悔并定改,藉同一的圣职人赦罪后,便从神获得领洗后所犯罪过的赦免,同时亦与因犯罪而伤害了的教会和好。」 

 ——《光明法典·告解》。 

 「犯奸淫者,不得叩进教堂的门扉,灵魂不得入天国的阶梯。」 

 ——《塔纳赫·旧约》。 

 …… 

 如果把日瓦丁比作一座巨大的教堂,那么诸如胜利广场、圣米歇尔大街这样的名胜,便是教堂金碧辉煌的门面。 

 而类似老城区、仓库区、贝克兰街区这样的所在,就是教堂内部狭窄、隐秘但又不可或缺的告解室。 

 这里埋葬着日瓦丁的卑劣。 

 就像圣心教堂门外的街道,一层又一层的人畜排泄物混着泥土,在数十年的风吹日晒和车轮碾压下,早就成了城区道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。 

 …… 

 凌晨两点,钟声响起,圣心教堂的主持人、主教詹姆同往常一样,从他的芦苇垫单上睁开了眼睛。 

 他掀开亚麻布做的被单,活动着因为右侧卧的“神圣睡姿”而有些麻木的右臂,开始了今天的晨祷。 

 九月是“蓝月与白月交汇”的月份,是《圣约》中记载的“地狱的大门最抵近人间”的月份。 

 “丰收是神的恩赐,亦是堕落的诱惑”。 

 作为“本笃派”的修道士,詹姆必须和衣而眠,在教派规定的“一天之中光明最微弱的时刻”、也就是凌晨两点醒来,开始一天的功课,“为原初的罪向神忏悔”。 

 …… 

 两个小时的晨祷结束,詹姆敲开了辅祭员的宿舍大门,领着这帮睡眼惺忪的孩子们,开始了日常的扫洒。 

 本笃派推崇劳作,但也规定“老人和儿童应该得到适当的优待”。 

 作为日瓦丁大大小小两百多座教堂中最不起眼(没什么油水)的那一小撮,坐落于老城区东的圣心教堂,除了主教詹姆,也就只剩下这一群没什么背景的孩子了。 

 并不怎么隔音的教堂院墙外,传来了早起的劳动者们匆匆的脚步声,不时夹杂着踩到粪便的粗鄙咒骂声。 

 …… 

 清晨六点,圣心教堂破旧的院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“吱呀吱呀”声中缓缓打开。 

 詹姆低垂的视线里,出现了一双劣质的女式高跟鞋。 

 视线向上,两条白蜡杆似的小腿在清晨的秋风中瑟瑟发抖,连带着她胸部、肩部和胳膊上裸露的肌肤,都浮现出整片整片的鸡皮疙瘩。 

 她的短裙短得像是一圈膨起的束腰带——这显然不会是正经女性该有的装束。 

 两条同样枯瘦的胳膊捧着几片碎布组成的抱褥;抱褥露出来的一角,一张熟睡的婴儿面庞清晰可见。 

 露水挂满了她粗糙、分叉的发髻,连带着那浓妆艳抹的粉底都被冲刷了不少,显出一张与妆容格格不入的稚嫩脸庞——天知道她到底在门口等了多久。 

 “主教大人,求求您收留这个可怜的婴孩吧,”女孩的声音焦急而惶恐,“妈妈会溺死他的。” 

 女孩可能是第一次抱孩子,脚尖踮地,奋力托举的肢体语言中透露着生疏与笨拙。 

 女孩嘴里的“妈妈”自然也不是血缘关系上的母亲,而是妓院老鸨的俗称。 

 詹姆下意识地接过了孩子: 

 “进来说话吧。” 

 女孩却是惨笑一声,后退了几步: 

 “我是个妓女,主教大人。” 

 女孩又从腰带里翻出一小袋叮当作响的钱币,眼睛里写满了哀求: 

 “我每个月都会来送钱的。” 

 说罢,女孩将钱袋丢在詹姆的脚下,头也不回地跑了。 

 “哇~” 

 几乎是同一时间,婴儿发出了嘹亮的哭声。 

 女孩的身影停顿了那么片刻,随即扎进了漆黑的小巷子里。 

 詹姆轻车熟路地哄着孩子,心中叹了一口气——他知道女孩离开的方向,那里是贝克兰街区,日瓦丁合法的妓馆。 

 “凡信者的灵魂,皆可踏入此门。” 

 詹姆抬头,轻声念诵院墙上所镌刻的、圣人本笃的格言。 

 很可惜,女孩并不识字,本笃修道会也已经没落。 

 詹姆低头注视着婴孩,脸上是化不开的苦涩与悲悯。 

 …… 

 喂了一点蜂蜜羊奶,会点木匠活计的辅祭员和詹姆一起,张罗着给自己的新同伴搭了一张婴儿床。 

 “神甫先生,”值守的辅祭员匆匆忙忙地赶来,“飞侠维多又来了。”

 詹姆的眉头一拧,心上多了几丝阴霾。 

 …… 

 “叮叮当当~” 

 几枚银币雀跃着滚进了募捐箱,发出令无数商人为之着迷的金属碰撞声。 

 见詹姆的视线紧盯着自己,维多笑着摊开“双手”: 

 “放心吧,是来路干净的钱财。” 

 维多的右手齐肘而断——那是他在一次偷窃失手后遭到的惩罚。 

 “告解圣事?” 

 维多的左手熟稔地指向大厅角落的忏悔室,对着詹姆挑了挑眉。